长林王府的橘子真好吃

（现在是九岁小夏和十三岁陆小绎）

小祠堂里有八个烛台，点了三个，其中一个被老鼠啃掉了一角。墙角有个小洞，被不认真地修补上了，颜色比旁边一圈都要浅，底下人怕被发现就拿帘子遮，可今夏眼神特好。今早天上的云飘过去七次，太阳也晒了她七次。风不大，外边那棵歪脖子树一早上也没掉几片叶子。

右边的蒲团跪起来舒服些，看着像是刚换的，还没被她跪严实，今夏揉了揉肿起来的膝盖，艰难地想要挪到右边的蒲团上。

使尽全身力气站起身来，小腿处突然一阵麻，今夏扑通扑在了地上。

九岁的夏小姐仰头作虔诚状，心想，以后遇着事一定要冷静，动手之前一定要考虑清楚。

必要时，再打！

今夏转转黑白分明的那双大眼睛，仔细想想还是觉得这顿罚值得，若是再来一回，她还是会动手。

今夏自认为她是个宽容大度的人，平日里待上恭谨，对下和善，家里的小辈少，若是来了哪房远门亲戚，她也定是要尽地主之谊大方待客的，至少不会因为一个许久未见的远房表姐拿了她朵象生花就跟人大打出手的。

她夏小姐自然不缺什么东西，可就这朵花儿，不能给。

那位表姐也是难见的奇怪脾气，起初今夏只好声好气的说这朵花不能给，表姐便怪声怪气说她小气，今夏不与其争辩，伸手就要把花抢回来，两个小女孩推推搡搡就动起了手。

大人们赶到的时候，今夏趴在地上，怀里护着那朵象生花，表姐趴在她身上扯她的小辫子。

下人们怕伤着两位小姐，光在一旁口头劝架了。

夏长青一见这架势，虽然心里偏着自己女儿，也是面上过不去，直唤人将两个小孩分开。

今夏脸上被划了两条小口子，仍是不服气地瞪着表姐，紧紧把花握在手里，背到后边去。

秉着如何都不能让自己吃亏的原则，即使打不过姐姐，今夏也还是拼命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看上去并不比自己好多少。

“月儿 ？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就和妹妹动起手来了？”许夫人自觉尴尬，将许月从地上拉起来。

许月瞬间变脸，两行眼泪就掉了下来“娘亲，不是我要与妹妹争什么的，我只是看那象生花着实精致，就拿在手里头看了一会儿，妹妹小气，不肯给我看，还动手……”

还没说完，今夏就腾地蹦起来，堪堪再上一拳，夏夫人忙抱住今夏，连着道了好多声歉。

两个孩子剑拔弩张，许月的父亲觉着难堪，便在女儿脑袋上打了一下“你个小猢狲！何故要与妹妹争。”

夏长青没法，上前就把今夏紧紧攥着的手指掰开，把那朵象生花夺了过来，在今夏满怀怨恨的眼神里将它给了许月。

今夏看见表姐躲在她母亲背后偷偷笑了。

一时气急，又没法子抢过来，便仰头朝夏长青道：“本就是夏儿的东西，怎么就是她有理了？”

全场寂静。

夏长青一时哽住“人家远道而来，你懂什么是待客之道吗？为人宽容大度，是爹爹时常与你说的，都忘了不成？”

夏夫人附身低声道：‘夏儿，咱们大方点。“

今夏抬头，两道细眉毛画个八字，很认真地对许家三人说：

“取非己之物为贪，表姐贪得很！”

这一次，父亲的巴掌格外重些。

今夏虽然是个硬骨头，但毕竟年幼，几巴掌下来还是打出了眼泪。

小祠堂两日游。

今夏稍微将右边腿抬起来一点，轻手揉了揉，还是心疼那朵花。

只是一朵象生花而已，除了精致一些，真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再精致的东西，今夏也不是没见过的。

可这朵花是陆家哥哥送的，是她认识他三年来，他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

她将其视若珍宝，特意找了个琉璃的瓶子装着，摆在每日都看得见的地方，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藏在柜子里安全。

今夏看外边春光正好，再掀起裤腿看看青肿的膝盖，眼珠子一转溜，艰难起身。

一步一拐地打算开溜，夏小姐小祠堂跪多了，早已经习惯到了点自己爬回去，而且罚虽罚，事情过了她还是那个全家人心尖尖上的长孙女儿，也没有人闲着没事干来盯着她看是不是偷懒了。

今夏一步一咬牙往自己的房间走，想着先回去换身衣服就偷溜出去找陆绎玩。

原本心情就不好，到了门口竟然看见那朵她捧在心尖上的花就扔在门口，今夏几乎是扑上去，将其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花朵掉了几片花瓣儿，还被人狠狠地踩了几脚，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谁干的。

今夏一肚子气没处发泄，看着这花，只觉得更难过了，若是许月把它带走，或许还能留个全尸，可如今它四分五裂状被她捧着，这算怎么回事啊。

走在去陆家的路上，小今夏一脸颓废。

到了人门口，看门的小厮见是她，笑嘻嘻地问候她好，若是往日，今夏定会甜甜地答应，可这一次，只愣愣的点了头。

也不需人带路，自个儿就熟门熟路地走到陆绎住的后院。

陆绎在花园里练剑，余光里瞥见她，只当是没看见，反正她会没心没肺地唤他的。

可意料之外，今夏自顾自坐到了旁边的台阶上，一句话没说。

倒是奇怪，陆绎收了剑，将剑反手背到身后，朝小姑娘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姑娘头顶的两个小髻，以及刘海下拧成一处的眉毛。

“怎么了？又挨罚了？”

今夏顿时双颊发热“什么都瞒不过哥哥……又跪了两天小祠堂。”

与她相识这三年，陆绎很容易就将她认个底朝天。

这位大小姐天性潇洒，又投了个好胎，衣食富足，家人宠爱。只两个爱好，一是吃好吃的，二是玩好玩的，小小年纪也就是不听管教这点让人操心了。

“这次，是砸了你爹的什么古玩，还是玩坏了你祖父的火铳？”

陆绎知道她一个女孩子家却对火器情有独钟，但因为火器性质特殊，夏首辅平日里不让她自己去玩，就故意挖苦她。

今夏委屈地抬起头，正好看见逆着光的陆绎周身散发微光，练完功一头细密的汗珠子，低头看着她的样子竟然比往常都温柔得多，心下惭愧更盛。

一下子就羞红了脸，小心地把塞在胸口前的象生花掏出来给陆绎看，陆绎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才能让夏小姐急成这样。

定睛一看，原来是支象生花，轻声一笑。

“就这个？”

今夏泪汪汪点点头。

“你要多少没有，何苦愁成这样？”陆绎嫌弃之色又爬上脸。

今夏依旧抬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将手里的花颓然放在身边，愁容满面地两只手托起腮。

陆绎再仔细一看“这是前些日子我送你的那朵？”

今夏点点头。

前些日子今夏提着自家做的糕点送来给陆绎，正好被陆夫人瞧见了，就说要他多少礼尚往来些。

陆绎哪里知道该回什么好，就想起母亲房里来了盒象生花，想着小姑娘都喜欢这个，便叫今夏原地等着，他跑去取了一支来送了她。

依稀记得那日小姑娘小心翼翼拿着那支花，乖巧地坐在一边看他练功的样子，谨慎，窃喜。

陆绎微微一笑，提剑运气，把她身边那朵破烂的花拍碎在一边。

今夏还在难过着，感觉到异常，扭过头，便看见一片好看的颜色散开了花，袭来的风还带着点芳香，还未反应过来。

就听到陆绎在她头顶说：“假花哪里值得你去心疼，改日我送你真的蔷薇，爬满墙的那种，一片姹紫嫣红，好看得很。”

蔷薇。

原来那花叫蔷薇，今夏暗暗记住了。

心里绽开了花，眼睛里发着光朝陆绎甜甜地道：“谢谢哥哥！”

陆绎最不吃这一套，看了眼她的腿，冷着脸说：“书房里有药，还在原处，你自个去上药吧。”

今夏依旧沉浸在喜悦里无法自拔，很开心地点点头。